题记:回看创作的来路,是必要和重要的,因而有了这样一篇对徐爽的采访。在读以下这篇采访前,可以先看看徐爽的这些不同的摄影系列。
以上选自
“古老的传说,2009-2011”
创作人 theCreator访谈
采访:游正宇
受访:徐爽
时间:202203
方式:书面采访
游正宇(以下简称“游”):你是何时开始纪实摄影的?纪实摄影的什么特质吸引了你?徐爽(以下简称“徐”):从凭着兴趣开始,到较为认真地拍照之后的很多年内,我对摄影的各种概念及区分,一直都是模糊的。“纪实摄影”这个词本身也有很多歧义,可以与不同的拍摄类型和拍摄目的相交叉。另外,多年以来,我始终凭直觉引导,很少在拍摄前给自己设限。我总是让照片在硬盘里留存足够长的时间“发酵”,有时,甚至是几年,直到我能看清到底拍了什么。我常年来的拍摄都是抓拍,而且不会干预拍摄环境和对象,如果从这个角度谈“纪实”,现在我认为,这正是我匮乏的表现——一味地依靠外界,只会提取和选择。这使得我的摄影系列,总是没有足够的完整感。游:大概在2010年,你总结的“真在不言中”,在你第一次去凉山火把节之前,这奠定了你对纪实摄影的一个核心理解,后来我觉得你在凉山的拍摄和生活中得到了印证。并且你选择了生活工作在四川凉山彝族自治州的西昌市。徐:写下“真在不言中”大概是在2006年左右,具体时间记不清楚了,当时把它用作我的豆瓣描述。这确实是我对摄影的核心理解,也不断地在我的生活和拍摄中得到印证。我喜欢留有回味、不可能彻底被语言表达的图像。在我看来,一张照片可以超越千字之言,因为它是没有尽头的,图像的核心,正是无法用语言传达之处。这也是为什么我会选择摄影,而不是文字,作为我最重要的表达方式。2017年,我选择回国定居,西昌这个一直让我有亲近感的城市是我的首选。我要在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内,拍摄凉山彝人,而西昌是凉山彝族自治州的州府;之前的多次短暂居住,我结交了一些可贵的朋友;而且这个城市的大小、山水、天气、饮食等各方面都让我觉得舒适。我经常半开玩笑地跟朋友说,我的选择特别明智,既方便创作,与大城市(如成都和昆明)距离适当,又能提供足够的自然空间。游:你给自己定位为“影像创作者”,你是如何看待这个概念和你自己在摄影创作和实践中想要做到的部分?徐:从字面意思上来讲,“影像”应该包括静态和动态两者,但现在似乎约定俗成地泛指动态。对一个概念也好,定义也好,可以随着时代的发展而进行拓展。我除了静态的摄影,也创作了一些以静态照片为素材的视频。所以,我觉得用“影像创作者”描述自己的工作非常合适。今后,我可能也会把静态和动态的影像结合在一起创作。游:你关心和实践着民族志影像和地方志影像,在四川大凉山,似乎你找到了你的摄影观念的实践地,同时在凉山的深入生活和观察,这种持续和润物细无声,感觉是可以和必然出来东西的。这么些年你拍大凉山,凉山昭觉(2018-2020)、凉山布拖(2018-2020),古老的传说(2009-2011)。似乎展开了你对凉山、对彝族人(昭苏)的一个立体的理解,当然这还在进行中,相信你还会持续释出关于凉山的影像创作系列。徐:上大学时,受到了人类学做研究和田野调查的影响,而且我拍摄的族群是少数民族,这一点自然在我的思维和工作方式上有所体现。虽然除了凉山,我也多次去过青海和云南瑞丽,但凉山彝人让我在情感上得到了一种特别的归属。很多人拍过彝人,而长期的、带着强烈的好奇心、持续思考他们的历史文化以及在现代化进程中的遭遇和变迁的人并不多。我觉得在这个不断快速崩解、散失、挤压、变形的时代,这项工作有着重要的意义。2009-2011年,2018-2021年,前后各三年,加在一起不过六年,这只是我在凉山工作的开篇。不论是对凉山彝人,还是对影像的认识与体察,我都只是刚刚开了个头。今年会是我转变的开端。
游:你持续地拍大凉山,也是在拍时代进程中的大凉山和彝族人,你是如何选择你通过影像来呈现的内容呢?要拍哪些,又不拍哪些?
徐:对影像的选择,与个人的生活经验和态度息息相关,也跟个人的性情和天然特质有着最紧密的联结。我从影像中认识我自己,换句话说,是我拍下的照片引领我成长。抓拍这种拍摄方式,最能释放一个人的潜意识和无意识,因为不是理性先行,少有先入为主。通过拍照,我获得了鲜明的记忆——当时的场景、镜头内外的人、微妙的气氛,以及之前和之后的发生。这些记忆总能通过照片被一次次唤起,我总能看到、体验到、觉悟到新的东西。你可以拍任何看得见摸得到的,但最关键的是,你在拍看不见摸不到,却确实存在的、鲜活的一切。
游:你上面提到,你比较多借由抓拍,没有事先预设,这让你反思到,可能出来的摄影系列,没有足够的完整感。你理解的完整感是怎样的?徐:以凉山昭觉(2018-2020)来说,里面是几个系列或者说几段不同的场域,把它们揉和在一起,作为创作人公号上的“大地影像”发表没问题,但每一段都是未完成状态。其中有一次拍摄,我身边有人类学老师同行,他提供了大量关于那个地方的变迁、每名家庭成员的经历、祈福仪式的组成及意义等多方面的背景介绍。那也是我至今为止,拍得相对完整的一次。以摄影为创作的媒介,不能只着眼于摄影,历史、地理、风俗、信仰;人类学、社会学、经济学;文学、电影、绘画、音乐等等都要去学习。安塞尔·亚当斯说,我们带到摄影中去的是所有我们读过的书,看过的电影,听过的音乐,走过的路,爱过的人。反过来想,那些不在我的知识体系内,没有经历过的,不知道的,就是我的突破口。有太多的事物,只有了解了,才能看到,而不是反过来的。游:在“青海玉树”(2013/2018/2019)系列里,不断回访是你的工作方法,持续地凝视不断在发生着的,同时也是给自己一个机会,进入现场不断去体会。这是你的一个重要的工作方法之一吧?徐:对。不要说一年回访一个地方,就是几个月,甚至几个星期后,变化都很明显。而且这其中,还伴随着我自己的变化。时间是摄影最重要的元素。除了拍摄方式中涉及的时间,还有对拍摄对象投入的时间。只有经过时间的冲刷,才能获得明晰而深刻的认识。游:你以人类学的理解和观察视角,因不同的机缘或者因缘,你关注着凉山的彝族、玉树的藏族以及德宏的景颇族和傣族(德宏,2009-2011)。少数民族,特别是西南和西北的少数民族,他们吸引你的是什么?是否你借由影像的观察和表达,会持续在这样的创作脉络下进行下去?徐:我自己就是少数民族,回族。我身边有几个好友跟我一样,出生在汉族和少数民族结合的家庭里,但我们都认为自己是少数民族。我在中央民族大学上学期间,汉族是校园里的“少数民族”。因为朋友的关系,我去到青海、四川、云南这些少数民族占人口相对多数的地区生活和工作。这样想来,就是一种特别的缘分。少数民族相对于汉族来说,自然带有更丰富的多样性,无论是从文化、风俗、生活方式,还是信仰或思维观念。最吸引我的就是这一点。对我来说,还有很多像谜一样的存在,我会持续探索。(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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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海玉树,2013 / 2018 / 2019”
创作人 theCreator:徐爽
徐爽,影像创作者,关注中国西南少数民族在当代的社会变迁。作品曾在英国和加拿大展出。现生活工作于四川凉山彝族自治州西昌市。
创作人 theCreator:大地影像专题
本篇出品:创作人 theCreator,©作者,创作人 theCreator,20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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